赴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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赴宴
兒女雙全活到九十九, 誰聽了不說一句美好？
陸錫笑問了句：“有沒有算算你未來夫君是不是個短命鬼？”
蘇錦書一下子不笑了。
陸錫心道壞了。
果然，蘇錦書身子一轉，轉過去不理人了。
陸錫正要哄, 蘇錦書忽然又轉過來, 道：“沒關系，就算你是個短命鬼, 我心裏也有你。”
這是陸錫沒想到的回答。
蘇錦書垂著眼道：“前些日子, 皇上問過我, 嫁給做你這種事的人，將來不一定會得到圓滿, 讓我再仔細考慮一下……我認真想過了, 若說圓滿, 和你在一起時才算圓滿, 如果因畏懼就裹足不前, 那我這一生，連一瞬間的圓滿都不會有。”
許多人都說他不好。
身份不好, 家世不好, 名聲不好，命也不好……
可她從見他的第一面，就覺得此人好極了, 如天上月，如水中星, 幹幹凈凈。
聽說他連公主的婚都拒了, 蘇錦書原本想靠近的心歇了一歇，覺得這麽好看風流的一個人眼光高一點也是正常。
後來, 他能和她玩到一起去，讓蘇錦書覺得自己撿了個大便宜。
她總是忍不住委屈, 替他委屈。
誰會喜歡把自己的名聲搞得一團糟呢？還不是不得已。
大家因為嫌棄他，總勸她三思。合著她是個寶貝，他反倒是個破爛。
蘇錦書心裏想的是：“以後我拿你當個寶貝，誰也別想薄待了你。”
陸錫看了她好一會兒，滿室的燭火都盛在她的眼睛裏，像是要燒起來一樣。
他知道這樣的真情有多寶貴，凡人百年能遇見一次都是上蒼垂憐。
陸錫靠過去，下巴虛搭在她的肩上，甜膩的熏香鉆入他的感知中，又是那用蜜煉的香丸。
他閉上眼，心道——以後你就是我的掌上明珠，我們將會兒女雙全……
中秋夜，宮裏設家宴。
太後難得出面一次，和小輩們熱鬧一番。
皇後環視一周，低聲道：“皇上，這樣的日子，獨獨讓朝露臺冷冷清清的，是不是欠妥？”
太後聞言，接上話：“是啊，早聽說毓王的血脈找回來了，現如今正住在宮中，哀家還沒見過人呢，皇上何不召來同樂。”
皇上喝著茶，沒說話，低眉一掃，目光落到了沈婕妤的臉上。
沈婕妤對上皇上的目光，整個人一凜，坐直了身子，開口道：“哎——這大好的日子，闔家團圓的，叫她一個孤女來做什麽呢？無父無母的眼睜睜看著別人一家其樂融融麽？”
皇後拉下臉：“沈婕妤，你這話就說錯了，衡陽郡主既是毓王的血脈，更是皇家的血脈，有皇上在，她便不是孤女，都是一家人。皇上，臣妾說的對嗎？”
太後也接上話：“既然是一家人，不好叫她孤零零挨過這節，小姑娘家貪玩是本性，活潑點而已，有什麽大驚小怪的。皇上不如借著這個日子，解了她的禁足罷，別把好好的孩子給憋壞了。”
蘇錦書名義上仍掛了個禁足反省的名頭。
放眼天下，誰的話都越不過皇上金口，唯獨太後不同。即便貴為天子，也囿於孝道二字。
座下不僅有他的妃嬪，還有他的兒女，皇上不好直言拒絕，淡笑了一下，道：“母後如今年紀上來了，倒是越發心軟了。”
這話也只有太後自己和嘉慎長公主能聽懂了。
他是皇上，誰給他添堵，他就給誰添堵，親生的母親和妹妹也不外呼如此。
太後一斂眉，仍舊笑著，對伺候的人吩咐道：“去請衡陽郡主來赴家宴吧，就說是哀家的意思。”
那小監覷了一眼皇上的神色，領命去了。
蘇錦書在今日的節賞裏挑了一塊雪白的雲錦料子，拿給陸錫看，道：“我給你再做一個荷包好不好？”
那只醜巴巴的松綠荷包至今仍掛在陸錫的腰上。
蘇錦書方才抓起來看了幾眼，邊角都磨毛了。她老早就琢磨著再給他做一個，可總是忘。
陸錫道：“夜裏針線累眼，明日再說吧。”
蘇錦書道：“這宮裏每日的油蠟燭火t都能抵得上尋常百姓半年的開銷了，以夜繼晝，怎會傷眼？”
說著，她已經拿了小銅剪，裁了一塊下來。
她這塊雲錦選的不錯，看著和陸錫平日穿的料子差不多，顏色也襯。
蘇錦書前些日子練了一段時間的針線，現在做的活已經沒那麽糙了，還算勉強能看的過去。
她扯出一段絲線，直接用牙齒咬斷。
陸錫忽然想起了什麽，前傾身子，問道：“我送你那把剪子呢？”
蘇錦書動作一楞，回想了半天，才記起那把兇器。
陸錫看她這副表情就了然——“丟了。”
蘇錦書道：“沒丟呢……”
就是不知道弄哪去了，好像自從離了衡州，再也沒見過那玩意。
蘇錦書撓了撓頭，終於記起來了：“啊，糟了，我好像落在衡州小院裏了。”
陸錫臉黑了下來。
他在衡州送的東西，她直接就落在了衡州，連帶都沒帶。
蘇錦書也覺出這事辦的不好，道：“那天夜裏你來接我，走得太急了嘛。”
她尾音軟綿綿的，是見勢不妙故意撒嬌想糊弄過去。
陸錫仍然盯著他。
她又嘀咕道：“誰讓找了把那麽鋒利的剪子，根本沒有布袋盛的住，一下能給人脖子捅個對穿，我這笨手笨腳的，萬一把自己手指頭剪斷了怎麽辦！”
她越說越覺得自己有理，便也越來越理直氣壯，最後竟成了陸錫的錯，她用力瞪了回去。
陸錫：“……”
蘇錦書對著燈穿上針，把雲錦疊成形狀，認真做了起來。
汀芷漸漸等得焦急——這人到底還走不走了，難不成膽大包天還想在殿裏過夜不成？
程嬤嬤也意識到不妥，幾次推門出來又回去，最後站在了樹影下專心聽著動靜，以防鬧出不可收場的事。
太後遣來的小監正好這個時候到了。
他秉承著太後的口諭，順利到了殿外。
程嬤嬤上前攔住他：“你是太後身邊的人，何事？”
小監垂首道：“程嬤嬤，今日中秋家宴，太後命奴才來請郡主前去同樂呢。”
程嬤嬤立刻問道：“郡主正禁足呢，皇上可允？”
小監笑道：“有太後開口求情，皇上自然是允的。”
程嬤嬤一擺手：“曉得了，容我們郡主梳洗一番，以免失了禮。”
小監陪著笑，退到了廊外。
蘇錦書才下了不到兩針，便聽有人敲門，程嬤嬤道：“郡主，宮裏中秋家宴，太後要見你 。”
“嘶——”
蘇錦書一個失神，紮傷了手指。
陸錫一把捏住她的腕子，湊在燈下，仔細瞧她的傷口。
蘇錦書忙道：“沒事沒事，做針線嘛，紮幾下是常有的。”
陸錫見傷口不深，只沁出了一點血珠，才放開了她，拂袖將錦緞揮到了地上，道：“罷了，不做了。”
蘇錦書急忙撿回來，正要說點什麽，程嬤嬤徑自推門進來，道：“郡主，容不得磨蹭了。”
陸錫起身，推開了後窗，他回頭再看了蘇錦書一眼，躍窗而出，只見一片雪白的衣角拂過窗角，沒入了黑暗中，再無動靜。
一眾宮娥都跟著忙了起來，挑衣裳，選首飾……
程嬤嬤點了一件桂花暗紋的鵝黃衣裳。
蘇錦書見她們如此慎重，問道：“宮裏家宴上有很多人嗎？”
程嬤嬤一邊檢查衣裳的走線，一邊說道：“宮中家宴多是皇上的自家人，並不算多，按照往年慣例，除了宮裏人，嘉慎長公主也會到……皇上膝下三位皇子，一位公主，大皇子和五皇子已成家立室，攜妻赴宴，便再無旁人了。”
蘇錦書一一記下，心裏嘀咕，真是怕什麽來什麽，方才陸錫剛特意提醒過她，要當心嘉慎長公主，才這麽一會兒，就要見面了。
這樣的場合，程嬤嬤必要跟著。
宮宴設在春華園，距離朝露臺有一段距離。
小監提著一盞羊角風燈在前領路。
蘇錦書低頭看著地上搖動的燈影，她身後是程嬤嬤，再是汀芷。
她們都不可以與她並肩行。
蘇錦書只覺得身邊空落落的，無可倚靠。
她想回頭看一眼，可頸子剛有動作，便聽程嬤嬤道：“郡主，不可回頭張望。”
這條路只能往前，容不得她退。
也幸好這條路夠長，蘇錦書走了半刻鐘，倒把心裏的忐忑都散幹凈了。
春華園銀燈照夜，桂花香氣馥郁。
小監引道：“郡主請。”
蘇錦書腳步遲疑。
程嬤嬤道：“郡主只需給皇上和太後皇後請安即可，需記得，天底下唯皇上為尊，其他人都是陪襯，哪怕是太後也不例外，萬萬不能用錯了禮數。”
蘇錦書：“我明白。”
她踏進了春華園，正殿門大開，遠遠就能聽到裏面的樂聲，擡頭便能見滿座的貴人花團錦簇。
同樣，殿中人微微一偏頭，便能見著她從外頭走來。
絲樂聲停了，樂師退向兩側，是專程為她空出了位置。
蘇錦書踩上臺階時，心想，春華園是專程辦宮宴的地方，她的親生父母生前是不是也常常出入這裏？
這殿裏這麽大，他們當時坐的是哪個位置？
他們瞧著這金杯玉箸，又是什麽心情？
皇上坐在首位，朝她笑了笑。
蘇錦書依照規矩叩拜行禮，殿中忽然之間靜得要命。
直到她禮畢，皇上開口：“將衡陽的位置設在昭明身邊。”
昭明公主立刻沖她招手。
蘇錦書款步入座。
太後笑著道：“鄉野出身，乍一到宮廷，倒是不露怯，可見皇後教的好。”
皇後滿意的笑了。
皇上端起茶。
沈婕妤又咳了一聲，道：“這論起出身，咱們衡陽郡主那可是正經的蕭氏血脈，差不了的。”
這是駁太後那句鄉野出身。
太後到底是寬和，不和小輩計較。
蘇錦書長進了不少，已經能聽出她們眼裏話外的機鋒，她多看了沈婕妤幾眼。
昭明公主在她耳邊悄聲道：“闔宮的人都知道，沈婕妤那張嘴是替皇上長的，任她如何陰陽怪氣也沒人會跟她計較的。”
蘇錦書長見識了。
她這個位置，正好在嘉慎長公主的對面，略一擡頭，就對上一雙打量的眼睛。
這是害她的人。
蘇錦書很平靜地看了她一眼。
對面的嘉慎長公主卻因此一怔，恍若舊人回到了眼前。
——她與毓王像的不多。
她無論是模樣還是神情，都像極了她那譽滿京城的母親——張芝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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陸錫心道壞了。
果然，蘇錦書身子一轉，轉過去不理人了。
陸錫正要哄, 蘇錦書忽然又轉過來, 道：“沒關系，就算你是個短命鬼, 我心裏也有你。”
這是陸錫沒想到的回答。
蘇錦書垂著眼道：“前些日子, 皇上問過我, 嫁給做你這種事的人，將來不一定會得到圓滿, 讓我再仔細考慮一下……我認真想過了, 若說圓滿, 和你在一起時才算圓滿, 如果因畏懼就裹足不前, 那我這一生，連一瞬間的圓滿都不會有。”
許多人都說他不好。
身份不好, 家世不好, 名聲不好，命也不好……
可她從見他的第一面，就覺得此人好極了, 如天上月，如水中星, 幹幹凈凈。
聽說他連公主的婚都拒了, 蘇錦書原本想靠近的心歇了一歇，覺得這麽好看風流的一個人眼光高一點也是正常。
後來, 他能和她玩到一起去，讓蘇錦書覺得自己撿了個大便宜。
她總是忍不住委屈, 替他委屈。
誰會喜歡把自己的名聲搞得一團糟呢？還不是不得已。
大家因為嫌棄他，總勸她三思。合著她是個寶貝，他反倒是個破爛。
蘇錦書心裏想的是：“以後我拿你當個寶貝，誰也別想薄待了你。”
陸錫看了她好一會兒，滿室的燭火都盛在她的眼睛裏，像是要燒起來一樣。
他知道這樣的真情有多寶貴，凡人百年能遇見一次都是上蒼垂憐。
陸錫靠過去，下巴虛搭在她的肩上，甜膩的熏香鉆入他的感知中，又是那用蜜煉的香丸。
他閉上眼，心道——以後你就是我的掌上明珠，我們將會兒女雙全……
中秋夜，宮裏設家宴。
太後難得出面一次，和小輩們熱鬧一番。
皇後環視一周，低聲道：“皇上，這樣的日子，獨獨讓朝露臺冷冷清清的，是不是欠妥？”
太後聞言，接上話：“是啊，早聽說毓王的血脈找回來了，現如今正住在宮中，哀家還沒見過人呢，皇上何不召來同樂。”
皇上喝著茶，沒說話，低眉一掃，目光落到了沈婕妤的臉上。
沈婕妤對上皇上的目光，整個人一凜，坐直了身子，開口道：“哎——這大好的日子，闔家團圓的，叫她一個孤女來做什麽呢？無父無母的眼睜睜看著別人一家其樂融融麽？”
皇後拉下臉：“沈婕妤，你這話就說錯了，衡陽郡主既是毓王的血脈，更是皇家的血脈，有皇上在，她便不是孤女，都是一家人。皇上，臣妾說的對嗎？”
太後也接上話：“既然是一家人，不好叫她孤零零挨過這節，小姑娘家貪玩是本性，活潑點而已，有什麽大驚小怪的。皇上不如借著這個日子，解了她的禁足罷，別把好好的孩子給憋壞了。”
蘇錦書名義上仍掛了個禁足反省的名頭。
放眼天下，誰的話都越不過皇上金口，唯獨太後不同。即便貴為天子，也囿於孝道二字。
座下不僅有他的妃嬪，還有他的兒女，皇上不好直言拒絕，淡笑了一下，道：“母後如今年紀上來了，倒是越發心軟了。”
這話也只有太後自己和嘉慎長公主能聽懂了。
他是皇上，誰給他添堵，他就給誰添堵，親生的母親和妹妹也不外呼如此。
太後一斂眉，仍舊笑著，對伺候的人吩咐道：“去請衡陽郡主來赴家宴吧，就說是哀家的意思。”
那小監覷了一眼皇上的神色，領命去了。
蘇錦書在今日的節賞裏挑了一塊雪白的雲錦料子，拿給陸錫看，道：“我給你再做一個荷包好不好？”
那只醜巴巴的松綠荷包至今仍掛在陸錫的腰上。
蘇錦書方才抓起來看了幾眼，邊角都磨毛了。她老早就琢磨著再給他做一個，可總是忘。
陸錫道：“夜裏針線累眼，明日再說吧。”
蘇錦書道：“這宮裏每日的油蠟燭火t都能抵得上尋常百姓半年的開銷了，以夜繼晝，怎會傷眼？”
說著，她已經拿了小銅剪，裁了一塊下來。
她這塊雲錦選的不錯，看著和陸錫平日穿的料子差不多，顏色也襯。
蘇錦書前些日子練了一段時間的針線，現在做的活已經沒那麽糙了，還算勉強能看的過去。
她扯出一段絲線，直接用牙齒咬斷。
陸錫忽然想起了什麽，前傾身子，問道：“我送你那把剪子呢？”
蘇錦書動作一楞，回想了半天，才記起那把兇器。
陸錫看她這副表情就了然——“丟了。”
蘇錦書道：“沒丟呢……”
就是不知道弄哪去了，好像自從離了衡州，再也沒見過那玩意。
蘇錦書撓了撓頭，終於記起來了：“啊，糟了，我好像落在衡州小院裏了。”
陸錫臉黑了下來。
他在衡州送的東西，她直接就落在了衡州，連帶都沒帶。
蘇錦書也覺出這事辦的不好，道：“那天夜裏你來接我，走得太急了嘛。”
她尾音軟綿綿的，是見勢不妙故意撒嬌想糊弄過去。
陸錫仍然盯著他。
她又嘀咕道：“誰讓找了把那麽鋒利的剪子，根本沒有布袋盛的住，一下能給人脖子捅個對穿，我這笨手笨腳的，萬一把自己手指頭剪斷了怎麽辦！”
她越說越覺得自己有理，便也越來越理直氣壯，最後竟成了陸錫的錯，她用力瞪了回去。
陸錫：“……”
蘇錦書對著燈穿上針，把雲錦疊成形狀，認真做了起來。
汀芷漸漸等得焦急——這人到底還走不走了，難不成膽大包天還想在殿裏過夜不成？
程嬤嬤也意識到不妥，幾次推門出來又回去，最後站在了樹影下專心聽著動靜，以防鬧出不可收場的事。
太後遣來的小監正好這個時候到了。
他秉承著太後的口諭，順利到了殿外。
程嬤嬤上前攔住他：“你是太後身邊的人，何事？”
小監垂首道：“程嬤嬤，今日中秋家宴，太後命奴才來請郡主前去同樂呢。”
程嬤嬤立刻問道：“郡主正禁足呢，皇上可允？”
小監笑道：“有太後開口求情，皇上自然是允的。”
程嬤嬤一擺手：“曉得了，容我們郡主梳洗一番，以免失了禮。”
小監陪著笑，退到了廊外。
蘇錦書才下了不到兩針，便聽有人敲門，程嬤嬤道：“郡主，宮裏中秋家宴，太後要見你 。”
“嘶——”
蘇錦書一個失神，紮傷了手指。
陸錫一把捏住她的腕子，湊在燈下，仔細瞧她的傷口。
蘇錦書忙道：“沒事沒事，做針線嘛，紮幾下是常有的。”
陸錫見傷口不深，只沁出了一點血珠，才放開了她，拂袖將錦緞揮到了地上，道：“罷了，不做了。”
蘇錦書急忙撿回來，正要說點什麽，程嬤嬤徑自推門進來，道：“郡主，容不得磨蹭了。”
陸錫起身，推開了後窗，他回頭再看了蘇錦書一眼，躍窗而出，只見一片雪白的衣角拂過窗角，沒入了黑暗中，再無動靜。
一眾宮娥都跟著忙了起來，挑衣裳，選首飾……
程嬤嬤點了一件桂花暗紋的鵝黃衣裳。
蘇錦書見她們如此慎重，問道：“宮裏家宴上有很多人嗎？”
程嬤嬤一邊檢查衣裳的走線，一邊說道：“宮中家宴多是皇上的自家人，並不算多，按照往年慣例，除了宮裏人，嘉慎長公主也會到……皇上膝下三位皇子，一位公主，大皇子和五皇子已成家立室，攜妻赴宴，便再無旁人了。”
蘇錦書一一記下，心裏嘀咕，真是怕什麽來什麽，方才陸錫剛特意提醒過她，要當心嘉慎長公主，才這麽一會兒，就要見面了。
這樣的場合，程嬤嬤必要跟著。
宮宴設在春華園，距離朝露臺有一段距離。
小監提著一盞羊角風燈在前領路。
蘇錦書低頭看著地上搖動的燈影，她身後是程嬤嬤，再是汀芷。
她們都不可以與她並肩行。
蘇錦書只覺得身邊空落落的，無可倚靠。
她想回頭看一眼，可頸子剛有動作，便聽程嬤嬤道：“郡主，不可回頭張望。”
這條路只能往前，容不得她退。
也幸好這條路夠長，蘇錦書走了半刻鐘，倒把心裏的忐忑都散幹凈了。
春華園銀燈照夜，桂花香氣馥郁。
小監引道：“郡主請。”
蘇錦書腳步遲疑。
程嬤嬤道：“郡主只需給皇上和太後皇後請安即可，需記得，天底下唯皇上為尊，其他人都是陪襯，哪怕是太後也不例外，萬萬不能用錯了禮數。”
蘇錦書：“我明白。”
她踏進了春華園，正殿門大開，遠遠就能聽到裏面的樂聲，擡頭便能見滿座的貴人花團錦簇。
同樣，殿中人微微一偏頭，便能見著她從外頭走來。
絲樂聲停了，樂師退向兩側，是專程為她空出了位置。
蘇錦書踩上臺階時，心想，春華園是專程辦宮宴的地方，她的親生父母生前是不是也常常出入這裏？
這殿裏這麽大，他們當時坐的是哪個位置？
他們瞧著這金杯玉箸，又是什麽心情？
皇上坐在首位，朝她笑了笑。
蘇錦書依照規矩叩拜行禮，殿中忽然之間靜得要命。
直到她禮畢，皇上開口：“將衡陽的位置設在昭明身邊。”
昭明公主立刻沖她招手。
蘇錦書款步入座。
太後笑著道：“鄉野出身，乍一到宮廷，倒是不露怯，可見皇後教的好。”
皇後滿意的笑了。
皇上端起茶。
沈婕妤又咳了一聲，道：“這論起出身，咱們衡陽郡主那可是正經的蕭氏血脈，差不了的。”
這是駁太後那句鄉野出身。
太後到底是寬和，不和小輩計較。
蘇錦書長進了不少，已經能聽出她們眼裏話外的機鋒，她多看了沈婕妤幾眼。
昭明公主在她耳邊悄聲道：“闔宮的人都知道，沈婕妤那張嘴是替皇上長的，任她如何陰陽怪氣也沒人會跟她計較的。”
蘇錦書長見識了。
她這個位置，正好在嘉慎長公主的對面，略一擡頭，就對上一雙打量的眼睛。
這是害她的人。
蘇錦書很平靜地看了她一眼。
對面的嘉慎長公主卻因此一怔，恍若舊人回到了眼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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